这个发言的内容，是我通过学习堪布仁波切的课程，研读堪布相关论著以及其他大德的开示后，以自己的分别念整理出来的体会，希望能够抛砖引玉，从某些角度引发同学们思考的热情，对大家修学佛法有些微的助益。当中若有理解错误或逻辑不清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
发言的内容主要有四部分，第一是佛教经济学的研究背景；第二是经济发展困境根源的多元探究；第三，经济发展实践中的一些悖论；第四，以佛教教理为视角，为经济发展困境的消解及其路径选择，提供一个可供参考的意见。
1. 佛教经济学的研究背景
众所周知，18世纪以来，人类经历了三次工业革命。第一次工业革命后自由主义盛行。第二次工业革命后，经济学家凯恩斯的消费刺激生产理论盛行，此理论一直持续到第三次工业革命，也即现在。它的主要观点为，经济是解决政治和文化问题，也即一切问题的终极手段，这就诱使人们一切向钱看，崇尚物质享受。
实际上，科技文明的进步虽然给我们带来了生活上的便利，却没有带来真正的幸福，甚至导致了更多的烦恼。道德水准并没有因为物质需求获得满足而得到提高，精神越来越空虚，虽富有却缺乏安全感。同时，经济的高度发展带来了资源枯竭、环境污染、生态失衡等种种弊端。
国内到处充斥着重复建设、开发热、房地产热、城乡二元结构、贫富差距拉大、社会矛盾加剧等一系列问题。乃至像瘦肉精、毒奶粉、地沟油等文明失范行为，也竟然出现在一个号称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国度。在经济发达地区，人们的精神压力也普遍随之增大，堪布仁波切的《法雨普润》中有很多详实的例子，揭示了现代出现的各种富贵病，也即现代病，如三高症、糖尿病、心血管疾病、肿瘤等，以及由于竞争和社会压力诱发的失眠症、抑郁症等精神疾病，都是由于物质欲望增上造成的，使人们的身心备受煎熬。
另外，我们在拥有物质财富的同时，还试图通过拥有更多的信息资源，来获得心灵的满足，以此减轻孤独感。尽管很多人每天浏览大量的信息，收发各种短信、邮件，不断地接打电话，但内心却愈加莫名地焦躁不安，仿佛只要遗漏了什么，就会被社会边缘化。
面对以上事实，我们不得不反思，为什么存在如此多的不协调？尽管经济学家不断地进行学术研究，不同规模的经济发展战略研讨会频频召开；邀请各高等院校、科研机构参加经济发展规划咨询、评审和委托研究的函件应接不暇；每年有关经济发展研究的成果也不计其数；但问题却没有丝毫的改观！
事实上，这些问题源于我们对生活缺乏正知正见，物质的增长并不能充实我们的心灵、安稳我们的情绪，幸福指数也不会因此而提高。那么，生活质量的真正提升，又从何谈起呢？
目前学界关于经济理论的一些主要观点，大多研究的是经济量的增长，很少从政治、文化、道德等多个视角去剖析经济发展困境的原因。如今世界的发展以GDP增加为衡量标准，但它只是统计学中的一个数据，并不是人民的真实感受，所以难以体现经济与社会的互动。在以GDP为重的发展模式中，其增长已经成为评价全球经济水平的一个基础，而基层人民日益增长的挫折感、疏离感以及不安全感，与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故而现在我们朝哪个方向走，比以前更为重要。
事实上，经济学研究的不应该是狭隘的物质财富增加，也不应该是所谓的通过更少的自然消耗和环境污染获得更多的经济产出，更不应该是创造更高的生活水准和更好的生活质量。因为这样的经济产出，和对更高生活质量追求的本身，只是人类贪欲的集中体现，是造成种种社会问题的根源。物质越发达，欲望越大；欲望越大，社会越乱。
从全球来讲，最大的问题就是“自欲而欲天下”，世界各国主政者的欲望很强，然后通过方方面面刺激效仿，致使各个阶层欲望增强。正如《入菩萨行论》云：“众生欲除苦，反行痛苦因。”
虽说人人都热爱生命，但那不过是热爱自己的生命而已；热爱环境也只是热爱自己周边的环境，虽然希望自己解除痛苦获得快乐，但却行持痛苦之因。
“地球上提供给我们的物质财富足以满足每个人的需求，但不足以满足每个人的贪欲”。所以，我 们应该正确地看待欲望，人的基本生活需求是应该具备的，但不能过于贪求。
人们都拒绝贫穷，认为贫穷是灾难；但如果不对欲望加以节制，无止境的贪求将造成甚于贫穷的灾难！会将我们推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当然，节制贪欲与满足个人的正当需求并不矛盾。节制贪欲，并不是拒绝物质财富；物质本身并不会增加痛苦，拒绝物质生活的进步也无法解除痛苦。即便我们回到原始社会，也未必见得就幸福。
贫困引发的灾难，生活中的很多问题，通过消除贫穷与无知可以解决！但大多数情况下，苦难的根本原因并不是物质的贫乏，而在于对财富的贪求，对贪欲的放纵，对精神世界的忽略。
正当需求与过度贪婪之间似乎没有明确的界限，如果我们关注的是得到某种东西，或实现某种状态，而不是得到与实现之后带来的快乐和满足，我们就处于一种贪婪当中。例如，人生存需要食物，如果关注的是吃，而不是吃饱，就很容易吃多了，继而影响甚至损害身体健康，在此过程中过度饮食即是在行持痛苦之因。
所以，现在大多数人陷入一个误区，总是把不快乐的原因归咎于拥有得太少，想要的没有得到。认为只要物质富足，就能获得幸福，一切问题会迎刃而解，再也不会痛苦，于是就想尽各种合法或非法的手段占有物质资源。而物质主义、享乐主义又进一步放大了人性中的贪婪、嫉妒、竞争、攀比等劣根性，实际上这是在摧毁我们人类的智慧和幸福！
无数的事实表明只追求外在物质的发展，幸福和快乐是不会降临的。以物质财富的多寡来衡量幸福的指数，无异于南辕北辙，因为物质与精神在构成幸福感方面，并不具有直接的因果关系，这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事情！人区别于动物，不仅需要感官的满足，还需要精神的富足，这应该是值得我们每一位经济学人深思的基本问题。
因此，要深入剖析经济发展过程中的顽症，从佛教的观点另辟蹊径，不失为经济学下一步研究的方向。
2. 经济发展困境根源的多元探究
2.1 “经济”内涵的失真和市场的弊端
我们要想研究经济学，首先要明确经济、经济学是什么。如果经济学的天还没有亮，那么研究经济学的阳光又怎会出现呢？所以，对经济问题的研究，应建立在经济学的内涵是什么的基础上。现在经济学的主流观念认为：
1）人类的欲望是无限的；
2）资源是有限的。
故而将如何使资源得到有效配置作为经济学的定义。注意，此处关注的是有效配置资源，而没有关注人的作用。经济学专业从一开始就被灌输了这个概念，并将所有研究都建立于此基础上。我们学习了佛法以后知道，人类自然地倾向于放纵自己的欲望，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话，那问题太大了。因此，我认为经济学定义本身是存有缺陷的！
再看一下自古以来我国文化中对经济学的认识。《周礼》当中就有“经邦济国”的论述，也就是“经邦济世”。它脱离了对物质财富的研究，不仅仅是一门精细的科学，更是一种经邦济世的大智慧。
这种智慧启发我们，经济学应该以帮助人们趋吉避凶，获得人生的幸福为旨归，应该是经济、政治、文化等的综合体。经济、政治、文化的宗旨基本一致，即为了人民幸福。
在西方有些经济学家也提到过这个问题，比如作为经济学原理重要理论家的马歇尔曾说过：“经济学是一门研究人类一般生活事务的学问。”更现代一些的曼昆也进一步强调了这句话。
英国著名的文学家萧伯纳曾说：“经济学是一门使人生幸福的艺术。”世界上有很多智者也认识到欲望和幸福的关系，萨缪尔森提出一个公式，他说，幸福=效用/欲望。也就是说，当欲望的分母既定时，效用分子越大越幸福；当效用分子既定时，欲望分母越小就越幸福。
所以，对欲望的正视和研究，应是经济学研究的一把钥匙，我们现在不加消化地把西方经济学的概念移植过来，与传统观念脱节，引发了很多问题。当市场本身处于无序状态时，就会带来很多灾难。
2.2 经济学哲学基础的认识误区
经济学也有哲学基础。就像爱因斯坦所说的，哲学是一切科学之母，凡是科学都有一个哲学基础。
经济学的哲学基础是还原论。前几天，也有人提到过这个问题。还原论是什么呢？它说的是宇宙非常复杂，难以认识，故而需要先寻找一个最小的单位来研究，然后通过最小组成部分认识整个世界，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线型的。就是说整体可通过多个个体得到复制。
这种哲学思考方式的危害在于什么呢？
首先，事物是整体的，各个组成部分是相互联系的，过分强调某一部分，很可能因为忽略另一部分，而带来对整个问题研究的失衡；其次，即便在短期内处理好每一个组成部分的问题，也将会对整体造成长期的损害；第三，现实世界当中，一个整体事物根本无法真正还原为相应的组成部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连相似的还原都无法做到，因而用还原论的思想来处理问题，就造成误差过大，给整体带来损失；第四，线型思维模式在面对非常复杂的世界时，会造成判断失误。
表现在经济领域，它带来的后果就是，幸运的地区富裕了，却在更多的地方造成了贫困。先富帮后富，这也是从线型还原论扩展而来的。事实上，社会上那些先富的人帮助后富了吗？这是一个现实的社会问题，是经济学哲学理论的缺陷导致的。尽管它推动了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但却过度地消耗资源，破坏生态环境。像日本的核泄露，使整个北半球弥漫在核辐射的恐惧当中。
3. 经济发展实践中的一些悖论
3.1 节约与消费的悖论
我们都知道现在提倡节约型社会建设，而另一方面，又千方百计刺激消费。凯恩斯认为，节俭对于经济增长没有什么好处。即公众节俭，降低消费，增加储蓄，对个人是件好事，但由于会减少国民收入引起萧条，对国民经济却是件坏事。在制定政策的时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
3.2 对如何节制欲望研究不足
由于没有认识到若不节制欲望会影响人类长远发展，误认为人的欲望本然就是无穷的。孟子早就说过：“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人人都争利，那么国家就危险。人无穷的欲望会导致竞争，而竞争又引发争斗，争斗愈演愈烈就演变为战争，现在很多战争就是这样导致的。国家领导人做报告，经常说“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日益增长到什么时候能够满足？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3.3 对大自然缺少敬畏
人一定能胜过天，这是现代汉语词典对“人定胜天”的解释。一直以来，同我们接受的教育一样，社会上的主导思想亦是如此。像三峡之类的诸多大工程，都充分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认为人类无所不能。
实际上，古代对“人定胜天”的理解并非如此。它真正的含义是：“人”涵盖了社会各个层面的人，“定”就是人心安定；就是人人都能安守自己的本分，这时人类体现出的凝聚力和力量就能够超越自然界。
安守本分，就是各自安于各自的位置上。本分，即不失常；是老师就是个老师的样子，是学生就是学生的样子，是丈夫就是丈夫的样子，是妻子就是妻子的样子。这种人心安定所凝聚的和谐力量很大。本分了就和谐，和谐了就有力量，而不是与自然相违背。
3.4 对不良行业缺乏限制
对于诸如屠宰、烟酒等不良行业缺乏限制。这主要与价值观、人生观有关系。为了税收，为了GDP的增加，明明知道产品是不好的，可还是不断增加设备，提高生产水平。就说烟吧，每个烟盒上都标注着“吸烟有害健康”，但生产依旧大量地进行，国家还设有烟草专卖局等等。用增加的税收所提供的资金，治疗吸烟引发的癌症，这也是一个悖论，无异于饮鸩止渴。
3.5 有限责任公司的欺骗思想
世界各地都充满了这种有限责任公司。为什么出现这种“有限”呢？就是因为生意人首先预计到，如果我资不抵债，还不了债的时候，就用我有限的注册资金偿还，那剩下的欠款呢？你就认倒霉吧！这就是一种欺骗了。我借了一千万，注册资本是一百万，那九百万就不还了，借款人就吃亏去吧，并且这还受到法律的保护，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不诚信。
3.6 宣传媒体的异化
看一下我们现在的媒体。现在很多孩子杀盗淫妄酒等不良行为，都是从媒体当中学到的，这对人的身心健康带来不可估量的危害。
3.7 经济危机与道德、心理危机
市场是无序的，但究其根本，是人类的价值导向、竞争方法无序，并非市场本身引发。比经济危机更可怕的是人的心理危机，上师也曾讲过这个问题。实际上，当资源有限、人的贪欲无限时，问题已经不在于享受资源，而在于获取资源的手段是不是道德。
还有2008年全球的经济危机，实际上也是从道德领域产生的。温家宝总理曾在剑桥大学的演讲中提到过：道德的缺失是导致这次金融危机的深层次原因；一些人见利忘义，损害公众利益，丧失了道德底线。而所谓的次贷危机，就是三角债，因某一环节不具备偿还能力，进而产生了连锁反应，也就出现了金融危机。
道德为什么会缺失？原因有很多，我列举一些。
1）因果观念的缺乏
一个人如果没有因果观念，就什么事情都敢做。对于因果，有些人存在疑惑。《中国青年报》也曾做过一次调查，困惑当代青少年的十大问题之一，就是“有些人作恶多端，看上去却大富大贵、寿终正寝；而有些人积善行德，反而不断遭难、贫病交加”。马克思也有过类似疑问：“播下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这个问题该怎么解释？实际上如果了知佛陀的教言，对三世因果有所认识的话，自然也就明了“作恶必灭，作恶不灭是前世有余德，德尽必灭”；“积善必昌，积善不昌是前世有余殃，殃尽必昌”。这说的就是涉关三世的善恶有报。
2）关于进化论
前几天会议上也有人提过这个问题。它是一种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观念。但这种理论带来的后果是增长人们的贪欲和竞争。实际上进化论是不是一种正确的理论，达尔文自己本人也不是很确定。
3）弗洛伊德性心理学的流毒
西方性开放对中国的影响异常严重，现在各种乌七八糟的性行为冲击着传统文明社会。越来越多的人不知惭愧，对性的问题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对家庭、对社会带来的影响非常严重。
4）消费刺激生产的理论
贪欲越刺激越大，如今各行各业千方百计地引诱人们消费，将生存理念引向奢侈消费。生活代价越来越高，人活得越来越累，烦恼重重。
5）教育的扭曲
教育是一切资源中最重要的，而现在教育的内涵已经缺失。我是大学老师，感觉到，现在的老师有时完全是贩卖知识，并没有给学生树立好的榜样，这是社会动乱的一个根源。同时，政府对教育的重视程度不够。以前《礼记》中说：“建国君民，教学为先”，主管教育的礼部放在宰相之下第一位。但现在都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人们也都达成共识，一说分管财政的，就认为你在政府中有相当的权力；一说分管教育的，那么你在政府中的地位应该就不是很高，一般由一些党外人士分管。
我们的家庭教育也存在一些问题，古人说：“先人不善，不识道德，无有语者，殊无怪也”，就是说，我们的老祖宗，我们的长辈不知道善恶的标准，没有教育好孩子。甚至，家庭条件越好，孩子受到的教育越差；家里有很多的钱，家长都忙着挣钱没有时间，然后就找一个保姆来带孩子。
还有就是爱心的缺失，关于这一点，堪布仁波切有专门的论述，我就不讲了。
4. 经济发展困境的消解和路径选择
对于造成问题的原因，以上的分析如果对的话，针对原因，提出与其相反的对治办法，反过来就是了。在此简单地提一下。
4.1 加强传统文化的伦理道德教育、因果教育
人们对生活的正知正见唯有从教育中得来，尤其是从佛教教理中获得。要充分认识因果规律这只超胜于市场的无形之手，对社会、人心所起到的支配作用。同时要真正贯彻“以德治国”的方略，落实《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切实进行科学发展观的教育；加强家庭教育、社会教育和学校教育；并借媒体之力，宣扬佛教和传统文化。
我总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世界上各国的领导人能头顶《佛经》宣誓就职。
4.2 培养利他的价值观
爱因斯坦说过:“人是为别人而生存的。我每天上百次地提醒自己，我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都是以别人的劳动为基础，我必须尽力以同样的份量，来报偿我所领受了的和到至今还在领受着的东西。我也相信，简单淳朴的生活，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对每个人都是有益的。”事实上，利益别人才是真正利益自己。
4.3 控制欲望 合理发展经济
大力发展低碳经济，提倡低碳生活。反对能源浪费、增排污染。整个社会树立知足少欲的生活观念。生活本应节约、俭朴，用最少的消费获得最大的满足，以身心安恬为最大福利。事实上，有什么样的生活往往就有什么样的经济，低碳生活能扼制高碳经济，促进低碳经济发展。
科学规划经济发展区域，发展中间技术，废除公司有限责任制，限制不良行业等等。主要从社会稳定、移风易俗、道德水平、文明程度等方面着手建立新的经济发展评估标准。
4.4 发展慈善事业
堪布仁波切曾多次讲到“余事皆下品，唯有利众高”。政府应制定相关政策大力发展慈善事业，鼓励支持民间慈善，积极调动各方面的力量，增强人们的慈善观念。在此基础上，加快慈善的立法进程，健全慈善法律制度，以促进更多的人去承担这份社会责任。
作者：毛墉，
东北师范大学区域经济学博士研究生。